童年往事九 本分认真的哥哥

2020-12-2 云天 家事叙叙

       熟识我们家的老人都知道,我们家女孩个个活泼大方,性格外向,嘴甜又厉害,传承母亲的基因多一点;男孩子则多腼腆,性格内向,嘴巴要木讷一些,应该是父亲的基因多一些。其实,也不能全怪性别和遗传原因,呵呵,你想啊,有几个能干的、社交能力强的姐姐在外面为兄弟遮风挡雨,対外能强出头,哪里轮得上弟兄出面?大树底下好乘凉呀。

      哥哥五一年出生,是生在新社会,长在红旗下的一代。因为是家里的长子,所以一出生就得到了一家人的宠爱。特别是婆婆,那个时候爷爷已不在人世,哥哥作为家族未来的继承人,婆婆视他如宝贝,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,抱在怀里怕飞了。

      五八年“大跃进”,探索社会主义道路建设,人民公社化运动到来。据说当时有点浮夸风,到处是粮食亩产几千斤甚至上万斤的消息,认为共产主义很快会来到,大家要跑步走向共产主义,大炼钢铁,需要木碳,到处开荒伐树,村村社社起炉冶炼。村里还建了公共食堂,全村人吃上真正的“大锅饭”。每家的盆盆碗碗提前拿去食堂,米饭蒸好后,再端回各家。那个时候粮食是定了量的,全劳力每顿四两米,用大碗蒸饭;其余半劳力,尤其是老人孩子则只有二两米,用小碗蒸饭。婆婆二两米的饭,她住往会分一半给哥哥,剩下的一半再分些给母亲,用她的话说,疼自己孙子应该,而母亲参加劳动,还要带孩子,操持家务,也不容易。

       哥哥那时正八、九岁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饭量也增大了,大人关心问他吃饱沒,他说要吃两各米才会饱。“各”是当地的一种无盖正方体木制盒子,约半斤容量。"两各?可就是一斤啊!“于是哥哥“田二各”的绰号就这样产生了。

      不过吃公共食堂的弊端在年底就很快显露出来了。因为集体谷仓渐渐空了,开始还能寅吃卯粮,接着吃一部分种粮,每人定量变少了,粥也由稠到稀。可到来年新粮出来还是青黄不接。更要命的是,百年难遇的三年自然灾害接踵而至。北方干旱无雨,东南沿海洪涝,全国粮食作物减少,各地难调剂。不到两年的公共食堂自然也解体了。村里开始有人脸脚浮肿水肿,甚至还饿死了人,后来婆婆也因营养不良病重离世。还好家里其他人则熬了过来。

       六二年是个丰收年,不料又来了“四清”运动,不过那时候,哥哥正读小学四年级,也没受多少影响。哥哥学习认真,成绩优良,小学毕业顺利考入中峰中学。在中峰上学,哥哥还是吃了不少苦的,因为是走读,一天往返得走三四十里路。中学毕业那年,一场文化大革命运动又开始了。听说毛主席要在天安门广场接见红卫兵,各地的红卫兵小将、青少年学生无不心潮澎湃。哥哥本来办好了介绍信等手续,要去北京的,不料去大竹的路途中,在乘坐的牛车上遗失了证明信件等物品,只好打道回府。

       哥哥从小很本分,乖巧听话,从不惹事生非,不骂人,不打架,从不与别人发生矛盾,可说是遵纪守法的模范,家里学校都如此。文革初期,首先由红卫兵掀起“破四旧”即破除旧思想、旧文化、旧风俗、旧习惯。当这股风刮到村里的时候,有文化又有一定见识的哥哥被吓怕了,偷偷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,一切旧的东西,包括祖辈家传的物品通通找出来,砸的砸,扔的扔。就连家里保存下来的原作外科手术用的麻醉药一一约半斤丫片,被他塞入尿壶溶化,然后再倒入庄稼地里了,为此落家人好一顿埋怨,不过,哥哥也是好心,私藏那东西可是犯法的,甚至可能被杀头!再金贵的东西也没有人命重要啊。

       在农村待了几年,哥哥也等来了一个机会。文革前的初中生,在农村是不多见的,所以也有他自身努力的因素。一九七二年春,哥哥被招为民办教师,就安排在我们村小学教书。我也六岁了,春季入学,上小学一年级。这个时候,也是我童年记忆由模糊、半模糊转清晰的时候。

       记得上学那天,吃过早饭,哥哥带着我走到家门旁的一口水井边,这里离学校也就二三十步路了,哥哥弯下腰,俯下头对我轻言细语地说:“在学校,不要叫我哥哥。”我点了点头,作为住在学校旁的孩子,自然明白学校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。

      记得教我的语文老师是黄老师,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,浓眉大眼,很精神的样子。他是学校的公办老师,是学校的负责老师,也是我的班主任。杨老师教我们算术,是一个近四十来岁的女老师,留着短发,她是我们生产大队的人,是民办教师。哥哥则教的其他年级。

      哥哥是一个认真的人,教学也如此。尽管那时教学内容简单,教学要求也低,可哥哥仍是认真对待,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要备课,还时常把学生作业本带回家来批改。五年小学中,哥哥没做过我的任课老师,印象中,哥哥好像也没有单独辅导过我,当然,我也没有主动问过他,主要是自己没遇到过什么难题。那个时候,处于文革中期,学习成绩如何,感到好像不是特别重视。

       哥哥喜欢唱歌,当然也教学生唱歌。有一年乡里组织文娱比赛,各村小学要准备节目。那年我快小学毕业了,可能是轮到哥哥负责排练节目。以往,这种时候,别的男老师大多会挑现成的歌曲给学生练习独唱,合唱,或者表演唱。哥哥则是老老实实地自编歌词和歌曲。我家在学校隔壁,放学后能时常能看见他教学生唱歌,指导学生表演。至今我仍记得那首由哥哥填词填曲的歌曲旋律:“火红战旗哗哗飘,哗哗飘,毛主席教导记心间,记心间……以学为主,兼学别样,全面发展就是好,就是好!”

      哥哥大我十四岁,所以我脑海中很少有哥哥带我玩耍的记忆片段,但有两件事仍记忆犹新。一是新年后,哥哥喜欢带我一起去他的“保保"(干爹)家拜年。拜保保是当地的一个风俗,主要是孩子爱生病不好带,找一个“八字”大的人镇邪,保孩子平安健康成长。哥哥是我们家唯一拜过保保的,而且一拜就是连拜两个保保的人。家里大人对他的重视程度,由此可见一斑。哥哥的第一个保保,是一个姓陈的杀猪匠,操纵猪类牲畜的生死大权,八字很厉害,不过他住在草坝场,路程远,我人又小,没有去过,也不认识。

      哥哥的第二个保保,姓杨,是我们村的人。他以前是村里的农协代表,在队委会,在村里是说得上话的人,他是一个厨子,遇到红白喜事,他主要责任是煮饭。做菜的,往往是我母亲。他人高马大,更重要的是,他的名字就是“平安”,自然是一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合适人家。他就住在村西头,离我家不过几百米远,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,每个新年后,哥哥就会带上我去杨保保家拜年。我九岁后,哥哥往往让我一人提着一袋礼物先去杨保保家拜年,待快吃午饭时,杨保娘便让我回家叫哥哥一起去吃午饭。我十一岁那年,哥哥竟然让我一人代表他了,说是自己忙,沒时间去。现在想来,大概是哥哥二十好几的人了,不好意思走保保家了吧。当时,我也没推辞,一则是熟悉了,习惯了,提的礼物也不重,一般是两大把面条,外加一封从供销社买的饼子,当然杀有年猪的年份,可能还有一小块腊肉。二是我没有拜过保保,自己也喊他杨保保,也当是自己拜的保保吧。更重要的是,白吃一顿白米饭,还带几片大块的、兼肥带瘦的腊肉,想想也美。

      此外,我还记得,自己十多岁后,哥哥喜欢正月里带我去柏家上坟进香,祭拜先祖,会顺带讲一下家史。新年后,我们当地有一个风俗,会给去世的先人们上坟进香,算是拜年。近处的先人坟墓我都熟悉,远处的则有些模模糊糊,知道柏家乡王家沟不远处的一座坟墓,爸爸曾告诉我,那里埋的王二公公。哥哥后来带我去那里上香,放鞭炮后告诉我,这个王二公公就是我们的亲爷爷。爸爸是由王家过继到田家的。当然,我们也有田家血脉,因为我们的亲奶奶,是田家的一个姑娘,我们称“王二姑婆”。

       这个时候,哥哥巳娶了嫂子。嫂子就是柏家乡福星寨的人,离王家沟不远。哥哥带我在王家沟烧了香后,便顺便去老丈人家拜年,吃过午饭后,才会回家。 哥哥成婚前,农村已兴起自由恋爱,不过,哥哥教了几年书仍有些老实本分,应该是不好意思与女孩交往吧,当时以他的条件,暗恋他的女孩应该有一大把吧,可脸皮薄,即便与女孩说上两句,往往也会红晕上脸,结果仍是媒人介绍的对象。算是有缘吧,二人两心相悦,一年后结婚。

      嫂子是工人家庭出生,家境也算殷实,也有教养,虽然个子矮一点,人却很好,心地善良。当时,哥哥每月二十四元的工资收入,其中十二元由国家财政拨款,每月能按时领取,另外十二元则由大队集体收入支付,往往在年终才可能拿到。工资虽然是哥哥自己管理,但主要用于家庭开支。嫂嫂来我们家十多年没有提过分家另过,所以我们家很长时间都是一个大家庭。

      记得嫂子刚来我家时,我上四年级,弟弟“波”那时五、六岁,家里仍坚持一个习惯不改,熬粥时,米熟粥未浓时,往往会提前捞一碗干的米饭出来给弟弟吃,嫂嫂也没意见,当然,这一特殊福利在后来我的侄儿“川”出生后给替代享受了。呵呵,我们家历来有这种优待小孩的传统。嫂子人也能干,手脚麻利,做事很快。尤其是在会厨艺的母亲薰淘下,慢慢也做得一手好饭菜。

       哥哥从小读书,后来教书,没做过多少农活,但星期天也会帮着干话,比如锄地什么的,家务偶尔做做,不过速度是真慢,这时嫂嫂就会唠叨两句:“才磨(慢)哟,看到肚肠子都痒。”哥哥脾气好,只讪讪地笑笑。我的理解是,因为哥哥做事太认真,是慢工出细活的那种,其实,干活不像手工,用不着那么细致的。

      婆媳关系历来是天下最难解的事。不过,在我们家还算好,应该归于模范家庭那类。下牙齿还有碰上嘴唇的时候,所以日日相处有时难免发生点矛盾。一旦有矛盾发生,双方都能冷处理,当时沉沉脸,最多说一两句重话,过后也就风吹过。老人偶尔骂一两句,也仅仅只针对哥哥,儿子是自己亲生的,骂骂也就出出气。绝对不会像其他人家那样,双方大吵大闹,破口大骂,甚至大打出手,正因为如此,一个大家庭才能和和睦睦地维系那么长的时间。

       哥哥的女儿“莉”出生那年,国家计划生育政策才出来几年,执行得不是很严,在要不要这个孩子问题上,哥哥嫂子当时还考虑了一阵,尤其对嫂子来说,晚育的风险,剖腹产的疼痛,是需要勇气来承担的。也可能是嫂子的母爱吧,自然母亲也想多要一个孙子,最后决定还是生下来。

      二00一年,哥哥退休了,夫妻二人正当过上优闲日子,可没过多久,嫂嫂却不幸因病去世。好在一双儿女都已长大,各自成家立业,算是一个安慰吧。哥哥后来娶了新嫂子,过上新生活,生活还不错。据说,哥哥炊事方面仍沒多少长进,对于一个四川男人来说,不会做饭菜,从某个角度看,也算是一种福气吧,反正有人煮啊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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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签: 往事 童年 婆媳 老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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